许国八脚石雕牌坊的传说

明万历十二年（公元1584年），21岁的明神宗朱翊钧平定了云南边地叛乱，奖励有功之臣。为褒奖自己的老师、三朝重臣许国在平叛中“协忠运筹，芪著劳绩”，晋升其为少保、授武英殿大学士，并且特别恩准其在家乡建造一座功德牌坊。这一年， 57岁的许国达到了仕途的顶峰。
许国是徽州府歙县县城人，生于公元1527年，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中进士。他家境较贫困，35岁考中举人前多年以坐蒙馆为业，据说曾在木石猪村等小山村教书。一个读书人30多岁了还在村里教蒙童，在尊崇文化的徽州是很没面子的。中进士后，时来运转，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先后担任检讨、右赞善、日讲官、詹事府詹事、礼部侍郎、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封太子太保、授文渊阁大学士，此次又被晋升为少保、授武英殿大学士。仕途虽然顺畅，但是，入仕以来也屡遭官员弹劾，他曾不得不多次上书请辞。
树牌坊是旌表德行、流芳千古的事情，生前得到皇帝恩准在家乡建立牌坊，更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恩宠，许国自然十分重视。徽州乃“东南邹鲁”，文化深厚，人才辈出，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很多，奏请皇帝恩准树立的各种牌坊不少。受到皇帝“加恩眷酬”的许国认为这件大事不能马虎，牌坊不能建的等同一般，所以请假数月，回到家乡亲自主持。
许国把牌坊建在了徽州府城的繁华地段。此时的许国，身为当朝帝师、内阁次辅，位高权重，为他建立牌坊是皇帝恩赐，而且他亲自回乡主持，地方官员谁敢怠慢。于是，几个月后，一座徽州大地上规模最大的牌坊就高高地树立在徽州府衙附近的大街上。
到过歙县县城的人都一定观赏过这座牌坊。它矗立在解放街与打箍井十字路口，四面八柱，严谨庄重，古朴精美，气势恢宏，多年来是这座府城、县城的标志性建筑，后被人们誉为“东方的凯旋门”。因为许国是大学士，当地人称之为“大学士牌坊”；又因为它不同其它牌坊是四脚而是八脚，当地人也叫它“八脚牌坊”。
许国牌坊由两座三间四柱三楼牌坊和两座单间双柱三楼牌坊组合而成，全部采用青色巨石仿木构造建筑而成。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11．54米，东西宽6．77米，高11．4米，占地面积近80平方米。它是我国仅有的一座八脚牌坊，既巍峨雄壮，又稳重坚实。
建立牌坊是严肃的事情，一般臣民的牌坊不能超过四脚，许国牌坊却是八脚，不知何故。许国位高权重，且颇有政声。他为政清廉，隆庆年间出使朝鲜国时“馈遗一无所受”，朝鲜国专门勒碑以颂；品行端正，明神宗称他“责难陈善”，对别人的过失直言不讳，对别人的优点也客观赞扬；参与决策平定云南边乱，维护了国家疆土完整。明史评论他“谦慎自守，故累遭攻击不能被以污名”。或许因此，明神宗特许他建立八脚牌坊。
歙县朋友告诉我，民间有个很有意思的传说。许国花七八个月建成牌坊后回京面圣，明神宗问准你四个月假回家乡建牌坊，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许国跪地不语。明神宗又说，这么长的时间，别说四脚牌坊，建个八脚牌坊也早建好了。许国立即高呼万岁，说谢皇上恩准，臣建的正是八脚牌坊。金口已开，明神宗只好作罢。民间的传说，总是有些玩笑色彩，不可当真。
许国牌坊的内外四面额坊上都刻着“恩荣”、“大学士”、“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许国”，南北额坊上又分别刻有“先学后臣”、“上台元老”。字为馆阁体，为明著名书画家董其昌所书，至今非常清晰。“大学士”、“先学后臣”、“上台元老”，字大如斗，匀圆丰满，美观大方。“先学后臣”的意思是先认真学习方能成为能干之臣，“上台元老”是指许国为少保、太子太保，且是三朝重臣。显赫的地位，在牌坊上当然要着重体现。
我几次到许国牌坊，都看到众多的游客聚在坊下及其四周，远远近近地细细观看，摄影摄像，赞叹不已。这座牌坊除了气势非凡外，雕刻实在精美。石柱、梁坊、拦板、斗拱、雀替上，都是技艺精湛的典型徽式雕刻。那通体的绵纹、飞翔的龙凤、奔腾的走兽、飘荡的云彩等，手法细腻，活灵活现，精致美妙。
这些石雕不是随意而为，都有深刻的含义。南北东西四面内外侧，南面雕刻的是“巨龙腾飞”，表现许国对皇帝的忠诚，内侧是“英（鹰）姿（雉）焕（獾）发”，歌颂明神宗年轻有为；北面是“瑞鹤祥云”，寓意天下繁荣太平，内侧是“鹿鸣图”，歌颂皇恩浩荡、对人才的器重；东面是“鱼跃龙门”，说明许国是科班出身、进士及第，内侧是“三报（豹子）喜（喜雀）”，反映许国在万历年间三次高升；西面是“威凤祥麟”，称颂盛世文化昌盛，内侧是“龙庭舞鹰”，暗示许国武英殿大学士的身份。前后各4、左右各2共12只狮子，或竖立或倒挂，或盘球或戏耍，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许国牌坊不仅展现了精湛的徽雕工艺，还反映了当时高超的建筑技术。在建筑工具非常简单的条件下，能工巧匠们将仿木接榫技术运用于如此大规模的石坊建筑之中，把若干每块重四、五吨的石块吊到约十米高的空中接榫，各个部分结合的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使整个坊体坚实牢固，实非易事。
《明史》上说，“国性木强，遇事辄发。数与言者为难，无大臣度，以故士论不附。”意思是许国性格倔强，遇不如意事经常发怒，多次与言官为难，没有一个大臣应有的度量，所以士人对其评价不好。明朝的言官地位不高，职权却特殊，规谏皇帝，弹劾百官，按察地方，作用极大。许国也许本不想与言官为难，可他不时受到他们的弹劾，所以，他“始终忿疾言者”。万历十七年、十八年，他又几次受言官攻击、弹劾，仍然愤怒上书辩驳。
与言官为难是极有风险的，好在许国“谦慎自守，故累遭攻击不能被以污名”。另一个角度说，正因为此，他更加小心谨慎。许国去世后，被追封为太保，谥号文穆，得以善终。明朝不少大臣都不得善终，比如与许国同朝为官的首辅张居正，实施系列改革新政实现了万历中兴，使岌岌可为的大明转危为安，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去世后被言官弹劾，明神宗下旨抄其家、流放其家属，张居正险些被掘墓鞭尸。许国若遭类似结果，牌坊必定被毁无疑，那么，我们现在就不可能看到这座独一无二的牌坊了。
上书批评许国的还有他的一位学生。这个学生不是一般的学生，所以我多说几句。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湖广、京城一带发生灾害，青海边事亦失利，明英宗责怪言官没有预测到灾祸，罚他们停薪一年。南京礼部主事汤显祖鸣不平，上书《论辅臣科臣疏》，认为国家多灾多难责任在首辅申行时、次辅许国，说他们窃权欺上、结党营私、堵塞言路，乃无耻之徒。明神宗怒，将其贬到遥远的雷州半岛任徐闻县典史。
这个汤显祖不是别人，就是江西临川才子、以后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戏曲家、文学家汤显祖。说起来，他还是许国的学生。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二月，许国奉旨主持会试，时年33岁的汤显祖这次会试得中第三甲第二百十一名，赐同进士出身。此前，他洁身自好，不受首辅张居正、尚书王世贞等的招揽，多年未能得中进士。汤显祖被贬，许国产生了什么作用不得而知。汤任徐闻县典史一年后，任浙江遂昌县知县。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辞官回乡专心创作。后吏部予以罢免闲置。
在历史长河中，宦海沉浮本不是什么大事，自然，汤的沉浮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后来汤显祖写了一首五言绝句《游黄山白岳不果》，引起后人一番争论。他是这样写的：“欲识金银气，须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前面还写了几句：“吴序怜予乏绝，劝为黄山白岳之游，不果。”后世学人就分析开了，有的说，是友人吴序劝他到徽州一往，拜见一下已经退休回乡的许国，消除隔阂，请许国帮他给皇帝一讲，便可摆脱困境。可汤显祖对许国颇有怨恨，且素来刚直不阿，“连梦中都不想到徽州去。”有的说，汤显祖素闻徽州山水美丽，心向往之，可一直未能前往一游，连梦都到不了有大好山水的徽州。
看来，后者的观点是对的。因为，汤显祖写此绝句时是辞官、罢官以后，至少是1598年后，而许国已经于1596年去世，自然他的本意不是去求见许国以取得帮助了。徽州山水绝美，文化昌盛，作为戏剧家、文学家的汤显祖，一直未能前往，发出“无梦到徽州”的感叹，亦在情理之中。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现在是黄山市一句响亮的口号，吸引了无数的游人。实事求是讲，徽州是很美丽的，所有来黄山一游的人绝不后悔。许国牌坊也是很值得一看的，所有看过的人一定也绝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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